男子躺在病床上,他的体内被注射了能够令一头猎豹安静下来的镇定。剂,衣物下面是被白色绷带包扎好的躯体,此时手脚和胸腹都被束缚带捆住,只有脑袋能够自由地移动。
「你本应该在今日死去。」坐在椅子中,合上书页的黑发女子向他看过来,声音有些冷淡。
梅裔低笑,胸腔震动。在神学院被圣约规训了这么些年,梅裔一直以为他坚持的当了一个无神论者,可他直到此时才觉得,神是不是真的在偏爱他呢。
梅裔将身体努力得向水雾的方向靠过去,亲昵地说道,「那我今后是不是都应该为你而活了?」他的神赋予了他新的生命,他的骨肉在这一刻被重塑,他是否已经可以抛弃过去的罪孽,以纯白无暇的姿态活在人世间了?
水雾将书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纤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梅裔,我也希望你真的能够学会感恩。既然你承认这条命属于我了,是不是无论我询问你什么,你都应该如实回答。」
梅裔失落地叹了一声,有些不开心,「审讯官小姐怎么满脑袋都在想那些无趣的事情呢,总是浸泡在一些阴谋诡计里,人是会坏掉的。天使小姐现在像是漂亮的钻石,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小姐被肮脏的世俗玷污。」
她拿起书本,在梅裔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别说得好像是我在逼迫你做坏事情,如果你能够更加配合一些,我们彼此都能够更早的解脱,你也不必再看见我了。」
梅裔的心脏一窒,再也不能够看到她吗?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没想过在这场审讯之后,他们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庆幸或是喜悦,梅裔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她,甚至在逼仄的囚室中,他竟然是期待着她能够来看他的。
在听到水雾说出这句话后,梅裔才意识到,他好像并不想要与她分离,也不愿意想像再也无法与她相见的生活。
梅裔心中的迷茫只持续了几分钟,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一点,就像从前接受自己所有的欲望。
「审讯官小姐想要得到重要的消息,也应该很清楚自己需要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吧。」梅裔不显露自己的神经质时,笑起来甚至有些甜。他用乖乖的翡翠眸子望着水雾,「我可以知道天使小姐叫什么名字吗,写在我的手心里吧,我会好好记住的。」
对他们的糟糕本性已经有所了解的水雾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天真。她打开床边桌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短刀,女子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刀柄,将刀尖对准男子的手心,「好呀,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我的名字。」
梅裔的瞳孔兴奋地微微紧缩,他差一点就维持不住乖巧的笑意,「审讯官小姐想要在我的身上刻下你的姓名吗,那样我天天抬起手就能看到,恐怕永远都不会忘掉了。」
「想得美。」水雾轻哼,她将刀收好,她还没有忘记梅裔奇怪的癖好,并不想满足他,她只是在警告梅裔不要想着耍花招。
「我叫水雾,雨水的水,云雾的雾。」
女子将她腿上的书展开,在书页中寻找出那两个字,指给梅裔看。
梅裔从前不懂得什么是浪漫,但他现在觉得水雾的行为有些浪漫。梅裔在神学院长大,神甫和修女就是他们的老师,后来他杀了自己的亲妹妹,从外墙的狗洞里逃跑,就再也没有经受过什么正经的教育。
做杀手这一行对学历要求并不高,所以即便梅裔是半个文盲,他在行业中仍旧备受信赖与尊崇,甚至出名到后来被反叛军的组织策反与接纳。
梅裔不太喜欢读书,而此时他用了最专注的神情去仔细描绘那两个文字。他一时觉得水雾这两个字原来长得这么漂亮,他的形容词匮乏,无法准确描述出心里的感情,只感觉他好像身处于朦胧的烟雨之中,女子撑着伞,身姿窈窕,等待着他去赴一场命定的约会。
水雾。
水雾。
雾雾。
梅裔将这两个字咬在唇齿中,感觉到了一种与疼痛截然不同的幸福。
「水雾小姐,我的名字是梅裔。我找给你看。」梅裔开心地说道,眼睛在书本里巡视,可白色的纸张上写满了黑色的文字,那些乱糟糟的字变成了黑色的爬虫,让他一时头昏脑胀。
注意到他的窘迫,水雾很贴心得适时说道,「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了,在你的档案上看到过。」
「是这样啊,好吧,太好了,水雾小姐现在也知道我的名字了。」梅裔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他有点可惜,懊悔自己没能够亲自向水雾指出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好了,交朋友时间到此结束。现在你需要告诉我,你们离开Prometheus实验室后的全部路线。」水雾将名为《雨夜》的书放在了远离梅裔的桌子上,认真地开始她的审问。
梅裔眼巴巴的眼眸跟随着书本离开,片刻才难掩落寞地移回视线。
「水雾小姐真的是个新手审讯官,你不知道其他的审讯官为了从罪犯口中得到信息都会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手段吗?水雾小姐只是想要随便动动嘴巴就得到重要的情报,未免也太看不起审讯官这个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