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韵想想,周莘也才十八岁吧,她握住周莘手的时候,那些过往的记忆泼天般涌来,两年前的她该有多绝望呢?
成韵第一次觉得这种通晓过去未来的能力有些用处,她想帮周莘,她低头看到周莘搭在被子上的手,她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
一阵天旋地转,成韵灵台慢慢模糊起来,她看到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狼藉的宫宴,混乱的宫人,刀剑厮杀声在她的脑袋里炸开,她看到周莘的身影,拿着那把长生剑,身上鸦青的袍子被血染深了几分。
她决绝从容的脸上沾了血,那双明亮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手上提着剑,血从剑尖滴落,从王殿台阶下几步飞身上去。
宫宴上乌云遮眼,锵锵刀剑声入耳,狂风四起,周莘身影利落,染了一身的血,肩上和小腹两个窟窿都在流血,她终于倒在地上,映着稀疏的月光,她身上的力量慢慢流散,成韵看见她瞳孔涣散接着闭上了眼。
成韵清醒过来,险些喘不过来气,那场血色幻梦,会是周姐姐的未来吗?她会死吗?
成韵怔了怔,暗夜里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手被周莘攥的生紧,她感觉到周莘的手在颤抖,她支着胳膊起来,周莘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额头浮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周姐姐!周姐姐!”成韵坐起身推了推周莘,她并没有醒来,仍然沉在自己的梦魇里。
漩涡一样的梦境,天色暗的没边,周莘看见那两个身影在前方,她不断奔跑,声嘶力竭的喊着,“阿娘!阿爹!”越跑那双身影越远,她追不上了。
突然地面断裂,周莘不断坠落,冰冷的风擦过她的耳际,她听见有人叫她阿姐,长发遮住她的视线,发丝纷飞的缝隙里她看见那张惨白稚嫩的脸,钻心的疼叫周莘流下泪来,好像有人抓住她的手,她猛然醒过来。
“周姐姐!”成韵看她坐起来,碎发被汗打湿黏在额前,眼侧还挂着两行泪,成韵握着袖子替周莘擦汗,“周姐姐做噩梦了吗?”
周莘惊魂未定,黑暗里她的眼睛尤为明亮,她一直盯着前方,缓过神来才发现指甲嵌进成韵的掌心里,她松开手柔声道:“把你吵醒了吗?”
成韵摇头,“我一直没睡呢。”她又担心周莘,小心翼翼道,“还好吗?我听见你…喊阿暄。”
阿暄,很久远的名字,像是古老的符咒,刻在周莘的骨血里,隐隐作痛。
成韵反握她的手,“周姐姐忘了吗,我能感受到那些过去。”
周莘抬眸看她,成韵却忽然倾身抱住她,“周姐姐,我知道,我都懂,这两年你过得并不好。”
周莘从越国来,跋山涉水十三州内,寻一个成仙的法子,这两年她一个人撑了许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懂她,还是个比她小的孩子。
周莘一时有些怔愣,成韵松开她,岔开话题,“周姐姐,你想看萤火虫吗?”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点点,可以不用在意
第12章、无相花(十二)
说罢,成韵也不等周莘反应,双手挥动,有章法的在空中画了个印,漆黑的房间里映出星光点点,是萤绿的流萤,忽明忽暗的闪烁,倒映在周莘的眼里。
“最初的梦流萤,并不是为了杀人,它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巫术,可惜传承之后失了最初的意义,仅凭我有戚家的血脉和记忆里的一点咒法,只能做到如此。”
成韵的话竟然意外的让她有些心安,她伸手,几点萤火轻盈落在她掌心化开,像细雨落在湖面,泛起涟漪。
周莘静坐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成韵,谢谢你。”
等到满室的流萤散去,周莘再次入睡,大概是托了成韵的福,这次她睡得很安稳,并没有那些灰暗的梦,一觉到天亮。
周莘醒来时,成韵早已经起了,窗外是阴雨天,纵是四月里,微风过处仍有些寒凉,她挽了发描了眉,全然没有了昨夜那般虚弱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成韵初见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
成韵正来回忙碌,煮了点粥,见她出来正与她打招呼,唤她入座。
成韵是个勤快的孩子,这点叫夏侯复很满意,等他看见周莘出来,察觉她不对劲,也没开口说她。
等三人坐定,成韵邀功似的给他两盛粥,“离开无相教我第一次下厨呢,快尝尝。”
周莘和夏侯复都尝了些,夏侯复满意的很,周莘倒似有些心不在焉,点头说好喝。
堂里安静了半晌,周莘忽然开口,“我明日便下山启程去朔城吧。”
成韵停下手不敢说话,夏侯复一脸正经,“这春雨绵绵总还要落个几日,你且等等吧。”
周莘没接话,低头看这碗里的粥,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成韵跟着夏侯复的话接上,“周姐姐,这下雨你总不方便,等过几日天晴些再下山吧。”
夏侯复长叹一声,“但凡你有小成韵一半懂事,我都不至于不放心。”
周莘沉默了会,才回好,其实都知道,这次下山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周莘又在枷楞山待了几日,那之后她像是又活了过来,同夏侯复斗嘴,和成韵一起聊起过去的事情。
直到第四日傍晚,淅淅沥沥的小雨才停下,似乎是天公开眼,在枷楞山西边染上一抹晚霞,如上好丝线织就的绫罗绸缎,铺开在整片枷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