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玘稍稍低头才能听清她的话,盯着张望的周莘,眉梢微抬,语气淡淡,“小周姑娘,你这是…怕了?”
“怕!怎么不怕?”周莘缩了缩脖子,烟青的衫袖遮了她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丽的眸子,“侯爷你身份高贵无所畏惧,我不过就是个小老百姓,鲁公肯不远千里来一趟樊阳,自然做了万全的打算。”
鲁地王室,如今执位正是鲁桓王,是以九国尊称鲁公。
他也实在是个风雅之人,王宫里美人众多,又喜好歌舞,樊阳地处交界,更是不必说。陈襄公尚且能来玉人阁带走舞姬,他鲁公就也有可能。
周莘可应付不来这些场面,在朔城时,襄公瞧她的眼神就不太对劲,如今又来一个鲁公,她叫苦不迭。
周莘反应过来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招摇了,这里尚且是鲁地,若是在越国惹出这么大动静来,那天玄早查出她来了,于她大事不利,脑袋里快速思忖着是不是直接跑出城比较好。
她这般想着,人都要缩下去桌子底下,还是卫玘扶了她胳膊一把将她捞上来坐好。
周莘皱眉,声音抖了抖,“这会儿叫人看见,鲁公听到可不太好,侯爷,你可千万不要害我。”
“你以为鲁国比北晋如何?”卫玘波澜不惊的看着她,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周莘愣神,脑海里似乎冒出奇怪的想法,却又稍纵即逝。
鲁国之于北晋,那可比不得。
九国之中北晋最广,其疆土绵延辽阔,朝廷之利害,十三州内断没有第二与之分庭抗礼。
南北两晋分裂至今,南晋仍够不上北晋其中之一,更别说其余七国。
更有早年间传言“北晋乃主国,其余为诸侯”之说。
周莘肯定道,“鲁地比北晋,那不是鸡蛋碰石头么!”
卫玘斟了杯茶,精致的玉杯在他手中格外小巧,他缓缓将茶移到周莘跟前,“那鲁桓王比庆阳侯呢?”
两人靠的甚近,卫玘衣襟上的金纹周莘看的一清二楚,淡淡的乌木沉香萦绕在她鼻侧,轻巧的话语落在她耳畔,勾连出方才她脑中她稍纵即逝额的思绪。
卫家就算只剩一个卫玘,庆阳军单拎出来也令十三州震撼。
周莘眯着眼,半晌才点头道:“我兴许知道了。”她腾出一只手接过卫玘的茶杯,另外一只手仍旧捂着袖子遮住半张脸。
鲁公来了又如何,他卫玘在樊阳,叫一个舞姬作陪,鲁公还能来抢不成,更遑论这个舞姬还是明宗帝亲封昭华夫人。
难怪玉人阁只有卫玘和她出来,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周莘从没将这个身份贴在自己身上,她自知配不上侯夫人的名讳,等她成了事,就去退亲。
周莘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卫玘已经坐在一条凳子上,卫玘的手正撑在她身后,她能清楚的看到卫玘眉眼里的光,鼻息间都是卫玘身上的乌木香,她猛的挪了开,茶水洒了些在身上,她迅速放下低头擦拭。
卫玘递过来帕子,周莘仓惶接过,脸颊还在隐隐发热。脑海里想的都是今日也不知怎的,卫玘身上这样香,令她失了神。
等到茶楼掌了灯,卫玘才带着周莘离开。
茶楼里一整个下午都在夸赞当年的白岑如何如何,又说及周莘如今出众,把周莘夸的无地自容。
第44章、玉人阁(十二)
玉人阁今夜也不算太平,等周莘和卫玘逛完樊阳回来,整座楼还是亮堂堂一片。
有眼熟的丫头见了周莘和卫玘前来相迎,等周莘问起来才知道鲁公还在玉人阁内,她就停了脚步。
大抵是见不着她不罢休了,周莘心底里悔恨自己太招摇了,还没等她痛心疾首,那丫头就用玉娘的语气劝解她道“什么人来了玉人阁,还不是得听玉娘的安排?”
纵使是玉娘派她来,可若因她得罪了鲁公,也说不过去。周莘不想玉娘为难,连忙转了身就要过去寻玉娘,却被卫玘一把拉住。
“我瞧你也不太清醒。”卫玘立在她跟前,低头注视她,“鲁越毗邻,边境商交往来频繁,越王鲁公自然熟识,你是越国人,你就料定那鲁公未曾见过你?”
卫玘的语气清清淡淡的,虽没点明白,却也叫周莘在这七月夜里也如同浸入冰水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卫玘已经笑着擦过她的肩膀去了正厅方向,她听见卫玘说,若真要过去,他最合适不过了。
周莘两年前受过伤,后来发了高烧,差点要了她的命。那之后,她有些零散的记忆丢了,现在听卫玘这么一说,脑海里浮现上一团团影子。
她想,她应当是见过鲁公的。
在某个宴会上,她眼前像是幻化万千景象,那个觥筹交错的光影里,她看见了鲁公,他那时正笑着和越公对酒。
周家在越国太露锋芒,鲁公必定是知道她的,诚如卫玘所言,若周莘真的见了鲁公,那才是暴露。
周莘一个人回了后院,她隔着窗子看着前厅那边,许久之后仍是灯火未灭,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又无所适从,只得在屋里焦急,等到深夜她俯在案桌上眯了过去。
窗下烛火朦胧,等到渐渐入了深夜,前厅的灯火才逐一熄灭,这会儿周莘睡的沉,神思却像是飘回了卫都。
越国卫都并不富饶,可旧城中对天山一面却有座凌虚台,说是曾有人在凌虚台登仙而去,于是自越文王之后就定了卫都为京师,卫都这才渐渐兴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