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应该庆幸,依靠着事业有成的父母,住着被很多同学羡慕的豪华别墅,他可以随意地表达生气和不满,反正周围所有人都会因为他这个陈氏集团大少爷的身份而哄着让着自己。
至少要好过这个在大人的偏心和说教下,只敢对娇蛮的嘉欣小公主偷偷闭着眼翻白眼来表达自己愤懑的小姑娘。
但,自己真的比她更开心吗?
陈忆北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这个眼中闪耀着星星的小姑娘,即使被不喜欢的亲戚家女孩居高临下嫌弃是个拖累,也不要和自己一样,太早窥见亲人之间□□的利益算计,太早对亲情产生怀疑。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应该用来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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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以为他什么不知道吗?
要说出口吗?
这些残忍的真相一定要说出口吗?
陈忆北感受到自己和大伯之间微薄的血脉似乎只剩下细细的一根胶带相连,一旦将真相说出口,这条胶带就会被揭下,彻底断掉。
一股疲惫感将他覆裹,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人在面对黑暗时会孤独,但也会更勇敢。
他平静地问:“大伯,如果当时冯宁把所有股份和钱财都拿走了,今天,您还会邀请我来您家吃这顿年夜饭吗?”
屋子里再次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陈忆北睁开眼,正好对上餐桌对面那束幽沉的目光:“你是我侄子,我们是一家人。你大伯母今天说这些话的确不合时宜,但……”
话并没说完。然而那句话背后的含意暴露在句子残破的断截面上,陈忆北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但早就想说了,对吧?
这个双手不停颤抖、神情复杂的男人,这个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试图掩盖过去在公司危急时刻选择独善其身的男人,这个说着“我们是一家人”的男人,是他的大伯,唯一的亲人了。
“我明白了,但现在我这里的股份和资金都是信托公司管理着,按照协议,我大学毕业前不能做股权调动。等我可以做主的那天,该给的,会给你。”
陈忆北说着站起身,把椅子推向饭桌。
“我吃好了。今天打扰了,我回去了。”
陈忆北面无表情地赶在陈圣旭追出来之前关上了大门,背靠着沉重的棕色防盗门,缓缓地坐了下去。
回哪儿去?空荡荡的别墅还是学校?哪里都不是他的“家”啊……
陈圣旭在门那边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妈她原来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的……”
“不用说了,我知道的。”
陈忆北知道的,亲情是有条件的。
今天大伯邀请他来吃饭,小时候大伯母对他温言细语,都是看在他爸妈的份上,是看在陈氏集团股份的份上,是看在……钱的份上。
陈忆北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明白一切。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亲情是有条件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亲人之间也逃不过。
陈忆北摸出手机,踌躇许久,给那个满眼是星星的女孩打去了电话,却迟迟没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