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南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老友的接连离开和陈忆北的再次消失而太难过。没有孤独,没有落寞,像所有情绪都罢工了。
她已经独自度过了整整十年没有陈忆北的光阴,早已习惯的。甚至在想,或许那本来就是一场梦。
她每天照常六点起床,洗漱化妆,勇者般冲进脚步匆忙人潮涌动的地铁站。一脚踏进现实世界,地铁八号线载着她进入又一天平静似水的重复生活。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她现在身处北京,必须要从成都的这场梦中醒来。
看着同样在地铁里被挤得像沙丁鱼罐头般的上班族们,苏怀南不由感慨,这世间谁没有伤心和遗憾呢?还不是渺小而倔强地活着。
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邮箱里已经堆满了最新的市场调研信息、近期的学术会议策划和日常的渠道维护进展,她驾轻就熟,对所有的问题和方案都心中有数。
从踏进公司那一刻开始,她就是南姐,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南姐,是能跟其他协同部门主管争论地面红耳赤后,转过头还能继续条理清晰推进工作的南姐。她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另一个人,理性、果断、丢弃掉所有矫情情绪。
只是今天邮箱里的一封邮件让她有些意外。
周颜昨晚半夜紧急住院,董事会里的几位董事开始虎视眈眈,COO肖总让她整理一份完整的渠道名录及报价表。这种报表是需要周总确认同意后才可以出具的,但眼下周总还在ICU中昏迷不醒,这份报表该不该提交?
苏怀南还在犯难,助理晓雯却通知她,徐总在办公室里等着她谈话。
当她头昏脑涨从徐总办公室里出来时,傅总又宣布今晚要请这个月超额完成KPI的部门吃饭,犒劳大家。
各个董事的意图很明显,要让她们提前站好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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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周颜从ICU醒来,转入普通病房,群雄割据的场面似乎暂时被压制了。但这样的平静只维持了短短一周。一周后,周颜又再次转入ICU。
谁都知道,要做好背水一战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平时苏怀南加班到十点,到家后照样可以看看有意思的书或者刷刷YouTube上有趣的视频。然而这一个月,表面上仍是常规工作,难度不大,有时甚至不需要加班,但脑子却像一根绷紧了的弦,几个董事分别找每个部门的主管经理谈话,话里话外无非是要他们“审时度势”“目光要长远”……
她不想也不屑于分帮站队,但是眼前的局势,不站队就只能主动离职,死皮赖脸待下去的最终结果也只是等着新任董事长上台后被边缘化。可是合同还有一年到期,因为公司提供了落户名额,提前离职需要支付违约金,虽然有律师朋友告诉她,这种不平等合约其实法律是不支持的。但苏怀南也明白,如果以后还想在这个行业继续工作,最好不要跟老东家对簿公堂……然而,不离职就必须站队……
职场有职场的规则。
等到终于熬至下班,拖着麻木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的时候,大脑已经迟钝不堪,打开音乐点上香薰蜡烛,然后闭眼大字仰躺进沙发,脑细胞像全消耗干净了般,空荡荡的。
脸色苍白地像毫无生机的布娃娃,双目紧闭,除了轻微起伏的胸膛,能证明她还活着。
但苏怀南却万分感谢这样的生活。
纷乱汹涌的滔天回忆浪潮被工作的疲惫和麻木,无声无息地压在了心中那片海底,海面风平浪静。
她不再整夜整夜地翻看那五条短信,也不再神经质地每半小时就看一下短信收件箱,可依然还是睡不着。她闭着眼努力寻找睡意。
凌晨一点,楼下晚归的住户开车进停车场,栏杆抬起时,一句没有感情的“欢迎回家”从刷卡机中传出。
凌晨两点,楼上小情侣的三只猫又开始了“跑酷”……
凌晨四点,垃圾车开始工作了,滴滴滴的倒车声从空旷的马路边传来……
这个世界一直是喧嚣的。
她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就着杯子里已经凉透的白水,又吞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