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怜霜感受到柳灵灵的视线，心底暗自冷笑。上辈子她俩一同办礼时，母亲洛纷岚早已极力劝阻过，一遍遍叮嘱说嫡庶身份不可混同。若真要为柳灵灵办一场体面的及笄礼，完全可以重新安排一次仪式，请赞者再主持。然而那时的她被柳灵灵哄得晕头转向，认为嫡庶之别不过是个小事，姐妹情谊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软磨硬泡，对着母亲撒娇哭闹。洛纷岚心疼女儿，终究拗不过她，在无奈叹气之余答应了下来，并准备了一套与柳灵灵相似的衣服，只在头饰上稍逊些。同时，她亲自登门向辅国公夫人道歉赔笑，费尽口舌才求得辅国公夫人肯为庶女柳灵灵行赞礼。这一行为让辅国公夫人勃然大怒，认为柳家此举大失尊敬，若非看在洛纷岚的情面上，她是绝不会答应的。然而那时的柳怜霜完全不知情，这些内幕还是后来听柳明决兄弟提起才知道的。
而在那场及笄礼上，柳灵灵确是捞足了好处。参加礼宴的宾客都误以为柳家将柳灵灵视作嫡女抚养，她与柳怜霜的地位几乎相等。此后，柳灵灵在京中贵女圈子的地位无人敢轻视。此刻，柳怜霜越回想往事越是恼火，心想上辈子的自己真是愚蠢透顶。今生绝对不能再给柳灵灵这样的机会了。
晨间的喧闹很快就归于平静，老夫人毕竟年事已高，很快便感疲惫。于是众人纷纷告退，各自返回院落。洛纷岚则与柳怜霜、柳明耀以及兄长他们着手筹备次日前往镇国公府向岳父母拜年的事宜。
洛纷岚再三叮嘱孩子们要早起，并带齐精心挑选的礼物随她一起前去镇国公府。作为婿家的柳天成自然也要同往。三位子女点头应承下来，让洛纷岚放心先行去忙碌。柳明决和柳明耀笑着对柳怜霜说：“妹子，你快回房休息吧，外面寒气尚重。我们回去了，明天一早陪你去姥家。”
柳怜霜笑意盈盈回答：“好呀。”
柳怜霜正思索着为外祖父及祖母准备什么礼物的时候，背后隐约传来一声温柔呼唤：“姐姐……
”
柳怜霜顿住步伐，这个声音何其熟悉，面上仍旧保持着笑容，却缓缓转身看向来者，装作讶异地问道：“二妹妹，你怎么站这儿呢？这天气这么冷，怎么连暖手炉也没带呢，赶紧回屋歇着去。”
只见柳灵灵紧咬牙关，为了自己的将来的考量，不得已低声下气地请求道。她低头敛目，语气轻微地说道：“姐姐啊，有件事我想求您帮忙。”
听闻此言，柳怜霜轻挑秀眉，带着浅笑回应说：“妹妹呀，在姐妹之间无需这样拘谨客气。若有所需，请直言无妨，只要能办到我定会全力相助。毕竟咱们是亲姐妹嘛！”
听到这句话的柳灵灵眼里泛出些许希望之色，那原本垂下的目光也开始活跃起来：“姐姐所言极是。姐姐近来将举行成人之礼（及笄），灵灵跟姐姐也就相隔一个月左右罢了。母亲大人如今张罗一次成人之礼已然颇为劳顿，要是紧接着再来操持我的礼仪，恐怕力不从心啊。所以我想能否就与姐姐同天庆祝成人之礼呢？”
然而，柳怜霜心里虽嗤之以鼻，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样子回应说：“这事恐怕难以遂愿，二妹妹。虽然其他忙我都愿意效力，可是这件事真的帮不上。早上祖母的话你也听见了，违抗长辈的意思，我和娘亲都会挨责备的。实在抱歉。”
尽管表面温和婉拒，但这并未平息柳灵灵心中的愤懑之情。她的双手在宽大的衣袖里攥成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已经陷入了掌心，但她强行忍下这份怒意，在脸庞挤出一丝笑容，轻轻地道：“姐姐明鉴，灵灵并不是不懂分寸之人，也没有想法与姐姐并肩举礼。只不过是想着替母亲减少点劳累，不知能否借一下姐姐庆生仪式用到的场地。等到姐姐的仪式结束，宾客都离开以后，再来为灵灵举办成人礼可否？”
说话间，她的双眸湿润，眼泪盈盈，呈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形象。
柳灵灵心里打着算盘，自知正面争斗无法胜过程大小姐柳怜霜，因此选择了退让一步。在她心中，就算宾客未能见证全程也无关宏旨。只要有消息传播开，提及她同样采用了正统的礼仪规范，则目的便可达成。
在同样的及笄礼现场，同样是柳家的女儿，柳怜霜的赞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她忽略不理。有了这些考量，宾客的选择留下或离开根本无足轻重。虽说表面看起来，像是自己用了柳怜霜剩下的东西，吃了亏还受了委屈，但这一切并不会真正影响大局。柳灵灵望着柳怜霜，眼神中满是渴求，期待着她尽快答应。
然而，柳怜霜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神态间流露出几分惊讶：“这样怎么能行呢？要是这么做了，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母亲亏待了你这个二妹妹，对咱们柳家的名声可不太好。妹妹，你就别再考虑这件事了，等以后让母亲重新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如果母亲到时候精力不足，可以让秦姨娘帮忙操持，也是一样的。”
毕竟秦姨娘是柳灵灵的生母，总不能一直让柳怜霜的母亲操心费力。
话音刚落，柳怜霜便又说道：“时间不早了，妹妹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带着丫鬟翠玉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给柳灵灵再度开口的机会。
柳灵灵盯着柳怜霜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几乎失控。若不是身旁婢女小声提醒：“小姐。”
她差点就在其他下人面前露出破绽，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心态。
柳灵灵怎能接受按照庶女的规格举办及笄礼呢？若是如此，在京城众多闺秀面前，她的颜面何存？及笄礼若是逊色一分，往后那些高门嫡女们谁还会愿意与她交往？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柳灵灵才发现秦姨娘正在那里等候她。秦姨娘一眼看透柳灵灵的脸色，不用多问便知道柳怜霜并没有应允。如今的柳怜霜，愈发难以应对，也不知是因为她自身变得更精明，还是受到洛纷岚的影响而有所成长。
进入屋内，周围无人时，柳灵灵气得将手帕狠狠摔在地上，愤怒地喊道：“姨娘，那个讨厌鬼柳怜霜分明就是在玩弄我！她之前明明答应帮我，我已经退让一步，说是等宾客走了后再举行我的及笄礼，可她却故意敷衍我！”
柳灵灵想到自己的及笄礼可能会远不及柳怜霜隆重，心里更加难受，禁不住哭腔上扬，看着秦姨娘诉苦道：“姨娘，难道我的及笄礼只能按照庶女的低标准进行吗？若是这样，今后我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还怎么抬头做人？一旦我的及笄礼差了一筹，往后哪还有哪家门第高贵的嫡女肯与我来往？”
见此情景，秦姨娘赶紧安抚道：“好了，好了，灵灵，莫要哭了。姨娘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如果老夫人和柳怜霜这一头行不通，难道你父亲那边不行吗？你是他的亲生女儿，生得又如此美丽，他素来疼爱于你。我去向他讨个情，只要你的父亲肯出面，无论是老夫人还是正房夫人，都不得不听命。到那时，你和柳怜霜就能一同庆祝及笄之礼了！”
柳灵灵听了，心中顿时燃起了一线希望，小心翼翼地问：“姨娘，您真的能让父亲点头答应吗？”
秦姨娘心里其实也毫无把握，这几天柳天成似乎有意避开她的院子，想要再对他耳边吹风都难。但她想起昔日柳天成对自己的眷顾，再看看儿子柳彦齐的期待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坚定地说：“当然，姨娘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第二天一早，秦姨娘刻意打扮了一番，提着自己精心熬制的养颜羹汤，准备去柳天成的书房拜访。平常这个时候，柳天成总会在书房中，要么看书，要么处理公务。他的书房戒备森严，不仅有专门的小厮把守，还存放了一些机要文件，寻常外人根本难以接近。
尽管已过三十，但秦姨娘天生容貌出众，再加上今天特别装扮，整个人看上去竟像刚二十出头的姑娘一般青春动人。她带着一个年长的嬷嬷，面带微笑地来到书房外，对守门的小厮说道：“小哥儿，麻烦通禀一声，我是给老爷送来些暖身子的羹汤的，亲手熬煮的，怕凉了便不那么好了。”
小厮略一犹豫，答道：“姨娘今日来得不太凑巧，老爷和夫人一起出门了，恐怕不在府里要到午时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