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是真的讨厌你,以前我被嫌是拖油瓶,我学得了在阿婆面前讨巧卖乖,学得了在两个弟弟面前避其锋芒,终于没有人再说我是拖油瓶了,但是你又出现了,她们开始拿我跟你比较,开始说,齐嘉欣,你要赢啊,你不能输,输了你就不是我的小孩了……我真的真的好讨厌你啊!”
黑胶片机中传来的是中岛美雪的《银の龙の背に乗って(骑在银龙的背上)》。
苏怀南忽然笑了。
“我那时候也因为她们总拿你和我比较,所以我也很不喜欢你。”她又夹起一颗黑豆,嘴里终于涌上一股粘稠的甜味,是小濠和小泽三岁生日宴上奶油蛋糕的甜,齁甜,卡在喉头,“你说,她们较劲,拿我们当枪使,可我们自己竟然还乐此不疲,是不是傻啊?”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齐嘉欣仰起头,将泪水逼回眼眶。
“说起来,齐修濠和齐修沐那俩臭小子今年就要高考了,我妈头都快炸了,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大吐苦水,说他们俩成绩半死不活就那样,给他们安排留学吧,他们也不愿意,非得考国内的大学,那让他们好好学习吧,他们也学不好,跟没脑子似的。我妈天天念,天天念,念得我都想立马买机票回去揍他们了。”
“可能国内有他们舍不得的人吧,我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你应该懂的。”苏怀南的笑意变得温柔。
“你这样一提醒,我倒觉得有可能,就像……”
齐嘉欣突然顿住了,这二十几年的成长历程,让她渐渐明白了,世间万物皆可努力,唯独相爱全凭运气。
爱没用,再爱也没用,只有相爱才有用。
新上的清酒是獭祭45,比上一盅二割三分的辛口,她仰头一饮而尽,辛辣感灌满口鼻,刺得她眼泪都流了出来,开口问:“你还记得陈忆北吗?”
苏怀南停止了笑意。
她低下头,继续用纸巾擦着已经完全干透的桌面。
她可以跟齐嘉欣像老友一样坐下吃饭聊天,但关于陈忆北,似乎一直是两人之间默契的禁忌。但这次对方竟然主动提到,与其欲盖弥彰地反问一句:“好熟悉的名字,同学吗?”
不如坦诚地保持沉默,听听她究竟想说什么。
“一年级的时候,我从育才小学转学去到实验小学,我不知道那些小孩从哪儿听说的,他们说我没爸爸,说我连自己爸爸都认不清,黏着齐叔叔叫爸爸,笑话我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陈忆北就替我揍那些人,他打架其实很菜的,要不是严缜,他乳牙可能还得早掉一年。”
苏怀南笑得直不起来腰,趴在桌上,呜呜地笑。
“我喜欢他,但他喜欢你。”
鼻涕眼泪流了一手臂,她拿起手纸擦了擦。
他喜欢自己。曾经苏怀南坚定地相信,但现在她却再也不敢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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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居酒屋门口挥手道别时,齐嘉欣忽然叫住了她。
“苏怀南!”
她还是不习惯亲密地称呼“怀南”。
“这个东西早就该给你了,我每次看着都生气,不想留着了。”
怀南接过一个小小的信封,低下头疑惑地打开。
照片上的女孩,坐在古筝后,红着脸低垂着头,身旁的男孩手举话筒单膝跪地。他仰着头,笑容灿烂如太阳,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
这样的笑容,能灼伤人的眼球。
彼时的苏怀南,根本不敢抬头,原来那个少年,曾经这样专注坚定地将她整个人装进眼里。
“照片洗出来时,我本来想撕掉的,后来又想把我的头像贴你头上,可是那样太变态了。不知不觉,就留到了现在。”
苏怀南细细地看着,泪水一滴滴掉落在照片上。她轻轻地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中的男孩。
“还给你了,”齐嘉欣伸出双手,想做个拥抱告别,却不知为何愣在半空,最终还是垂了下去,“希望你们早日重逢。”
苏怀南擦掉眼泪,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