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几位老臣慷慨陈词,声泪俱下,字字句句敲打在“祖宗之法”的鼓面上,试图唤醒沉睡的规矩,抵挡这闻所未闻的科举洪流。
不少依附于世家、或本身便是勋贵出身的官员,纷纷点头,目露忧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国本动摇、天下大乱的可怕景象。
将闾端坐不动,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笑容落在反对者眼中,却比寒冰更冷,让他们心头无端一紧。
直到殿内反对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议论时,将闾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诸位老大人,真是为国为民,忧心忡忡啊。”
这句开场白,听不出是褒是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位带头反对的老臣,嘴角那抹笑意陡然转冷:“尔等口口声声祖制,祖制,那本殿倒要请教,何为祖制?”
不等他们回答,将闾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金石相击:“自孝公起,变法图强,内立法度,务耕织,外连横而斗诸侯,这,算不算祖制?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这,又算不算祖制?!”
“我大秦的祖制,是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吗?”将闾猛地一拍扶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人心头一跳,“我大秦的祖制,是锐意进取,开拓革新!是不拘一格,唯才是用!”
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直刺向那几位老臣:“尔等刚才口口声声,祖宗之法不可轻改。那本殿再问你们,南疆大捷,五万破十五万,全歼百越主力,靠的是什么?”
“是父皇圣明!是将士用命!”将闾声音铿锵,“更是格物院呕心沥血研制出的新式兵甲利器!那些强弩,那些坚甲,那些破敌的战车,可曾问过制造它们的工匠,是出身王侯,还是黔首庶民?!”
“难道因为工匠出身寒微,造出的利器便不能用于战场?难道因为一个想法出自寒门,便不配为国效力?”
将闾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脸色煞白、嘴唇翕动的反对者。
“如今李斯逆案,朝中空缺数十要职,政务积压如山。难道要坐视各部司衙门运转不灵,郡县文书往来迟滞,国力因此而衰颓,才算是守住了尔等口中的‘祖制’?”
他停在最初发言的那位何姓老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本公子告诉你们,父皇推行科举,就是要打破这死气沉沉的局面!就是要给天下所有心怀抱负、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一个机会!就是要让那些真正能为大秦披荆斩棘、开疆拓土的人才,能够脱颖而出!”
“至于尔等担心的什么‘寒门子弟不懂礼数’、‘纸上谈兵难当大任’……”将闾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简直是笑话!难道现在坐在朝堂上的诸位,个个都是生而知之的全才?难道靠着门第荫庇上来的,就一定比凭真才实学考上来的更懂得治国安邦?!”
“礼数可以学,政务可以练!唯有忠诚与才干,才是衡量一个官员是否合格的真正标准!”
将闾环视全场,声音再次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最后,本殿再强调一遍:推行科举,乃是父皇深思熟虑之后,亲自降下的旨意!谁敢阳奉阴违,暗中掣肘,便是抗旨不遵!其心可诛!”
“抗旨不遵”四个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章邯适时地上前一步,手按剑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那些面色尤其难看的世家官员,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
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杜周激动得脸颊泛红,他几乎是抢着出列,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揖,然后转向将闾,声音洪亮:“殿下英明!陛下圣裁!科举取士,乃是为国选贤,不拘一格降人才之盛举!臣治粟内史府,必将竭尽全力,核算调度,确保科举所需钱粮物资,万无一失!”
这位新任财神爷,此刻也顾不上心疼钱了,他看到了科举背后那蓬勃的生机,更看到了自己这些寒门出身官员的光明前景。
紧接着,李克寒也从武将队列中走出,抱拳行礼:“殿下所言极是!末将虽是武人,也知强国之本在于人才!科举打破门阀,唯才是举,必能使我大秦人才辈出,国力蒸蒸日上!末将坚决拥护殿下与陛下之决策!”
有这两人带头,一些同样出身不算高,或是素来与旧勋贵不睦的官员,也纷纷出列附和。
赞颂之声渐渐响起,虽然还不足以完全压过那些世家大族的势力,却也表明了一种新的力量正在崛起。
御史大夫冯劫,自始至终面色复杂,眉头微蹙,却并未开口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