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花影从荷包中取出几块碎银,轻轻放在阿树颤抖的手心里:"这些银钱你且收好,好生安葬祖母。待事了之后,你带着张虎和妹妹来侯府寻我。"
阿树攥着银两,喉头滚动了几下,终究只是重重地磕了个头。
盛花影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小女孩正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眼泪,独臂汉子张虎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尊锈蚀的铁像。
“少夫人,咱们回府吗?"赵嬷嬷撩开车帘,指尖仍有些发颤。方才那凶汉扑来时,她几乎魂飞魄散,此刻仍心有余悸——若夫人真有个闪失,她就是死一百次也难赎罪过。
然而,她以为也被吓坏的盛花影,只是端正的坐好,淡然道:"按原计划,去登仙楼。"
登仙楼的金漆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朱红大门前车马如流,丝竹笑语隐约可闻,与方才破庙的阴冷潮湿判若两个世界。
盛花影步履从容地踏入,小二眼尖,见她虽未着华服,但通身气度清贵,身旁的嬷嬷更是肃穆威严,不敢怠慢,连忙堆出笑脸迎上:"贵人安好!可要雅间?"
盛花影目光淡淡扫过,只道:"雅间。"
小二见她神色疏离,不敢多问,只愈发恭敬地引路:"贵人这边请!"
盛花影随小二踏上二楼,沉香木阶在脚下发出沉稳的声响。
甫一掀开珠帘,满室金翠便扑面而来——十二扇云母屏风将雅间隔作三进,每扇屏风上都嵌着南海珊瑚雕成的花鸟,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血色光华。
"这是本楼新得的'霞蔚阁'。"小二躬身介绍,声音透出自豪:"窗棂用的是暹罗紫檀,地上铺的是波斯绒毯,连熏香都是按西域古方特调的。"
她目光掠过案上那套雨过天青瓷,胎薄如纸,釉色在光下竟泛出淡淡的虹晕。这般成色的汝窑器,怕是放到宫里也是使得的。
一队歌伎抱着曲颈琵琶从门外经过。那女子穿着缕金纱衣,行动时隐约透出肌肤,偏生不显轻浮,倒像月下雾里看花。
盛花影在榻上坐下,小二捧来鎏金菜单,"贵人可要尝尝本楼招牌?","昨儿刚到的黄河鲤鱼;还有岭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荔枝。。。"
她指尖在"雪霞羹"三字上略顿。这道用雪蛤与燕窝炖的汤品,标价竟抵得上寻常百姓半年的嚼用。
"还有这道'玉楼春'是用果蔬雕出牡丹花,放在玉盘里,用热汤一淋便会开花,京中贵女甚为喜爱,贵人可要一观?"
楼下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几个锦衣公子正在玩"击鼓传花"的把戏——输者要饮尽一整壶西域葡萄酒,那琉璃壶在众人手中传递,映得满室流光溢彩。
窗外飘来一阵甜腻香气,却是楼下歌姬们正往池中倾倒玫瑰露。粉白花瓣浮在琥珀色的酒液上,随着乐声起伏,美不胜收。
盛花影忽然想起阿树,那孩子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华美的地方。
她接过嬷嬷递来热巾帕,隔壁雅间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大约是哪位贵人失手打翻了琉璃盏。
没人惊呼,只有小二赔笑的声音:"爷您尽兴,库房里还有两套备着的。"
登仙楼的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小二便端着缠丝玛瑙碗上来:"这是金丝血燕盏,厨子特意用晨露炖了六个时辰。"
盛花影望着碗中琥珀色的燕窝,在烛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那半透明的胶质里沉着几缕暗金丝络,让她忽然想起晨间阿树祖母咳在地上的血沫——与眼前这价值千金的燕窝丝竟有几分形似。
"贵人可是不合口味?"小二见她不动筷,忙又端上翡翠碟,"这是新鲜的松茸,快马加鞭从吐蕃送来的。"
快马加鞭,就为了一道菜?